最近，深圳一位母親在11歲的兒子書包里發(fā)現(xiàn)一盒安全套，不知該怎樣面對兒子了。她把此事公布到網(wǎng)上，引起了熱烈的討論。

　　其實，這已經(jīng)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，比這更驚人的事不斷在發(fā)生。筆者前些天去參加一個座談會，深圳一所重點中學的心理老師談到：學校超常班的一位女生跑到校外與人過夜，班主任找她談話，讓她想想這件事的危險，萬一懷孕了怎么辦。她回答說：“你怎么這么幼稚？”把班主任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。看來，這位同學不但在學業(yè)上超常，在性上，更超常。

　　現(xiàn)在大人們千萬不要小看孩子們在性上的知識水平，他們什么都懂，甚至比大人還懂得多。現(xiàn)在各種媒體上與性有關(guān)的內(nèi)容鋪天蓋地，電視、網(wǎng)絡(luò)、廣告、報紙、雜志、書籍、手機短信等信息源里，稍微有趣的內(nèi)容，幾乎都涉及性。大人們聚餐、聊天、旅游、開玩笑都少不了說黃段子。筆者見過有人專門用筆記本收集黃段子，比背外語單詞還認真地背誦。許多人在別的方面沒什么自主創(chuàng)新精神，但在編黃段子上極富原創(chuàng)性，我國如果申請黃段子專利，那數(shù)量肯定世界第一。正處在青春發(fā)育期，記性好又充滿求知欲的半大孩子，在社會這個大性場中早就提前性成熟了。以前聽說過大學生買安全套的，現(xiàn)在小學生也有了，性意識的萌醒，大大地提前了。過去人們總認為，只有“壞”孩子，才對性感興趣，其實現(xiàn)在“好”孩子們更容易出軌。前面提到的那兩個孩子，便都是成績很好的“好”孩子。我國目前這種摧殘人性的應(yīng)試教育，使“好”孩子們學習壓力更大，心理壓抑更厲害，一旦反彈起來更可怕。

　　既然大人們對性如此津津樂道，怎么能苛求懵里懵懂、自控能力很差的孩子們那么守規(guī)矩呢？孩子犯了錯誤連上帝都會原諒他（她），何況發(fā)現(xiàn)書包里有一盒安全套可能還算不上什么大“錯誤”。有一位網(wǎng)友在討論中甚至說這個孩子還知道用安全套保護女友，值得表揚，他的寶貝兒子連這個都不顧，把女同學肚子搞大了還無所謂。所以，對待這件事，大人們首先不必大驚小怪。孔子說過：“食、色，性也”，性就如食物一樣，是人人需要的平常物而已，誰都會遇到，不必把性看得過于神秘和過于重大。更不要嚴厲訓斥孩子，反而應(yīng)當借此機會開始同孩子一起進行平等的性學習。

　　注意筆者不說“性教育”而是說“性學習”，而且大人要平等地和孩子一起學習。因為，在性的方面，很可能你還不如孩子懂得多，你對性也不一定有更高明的見解，只是比孩子體驗多些而已，你可能并沒有資格當孩子的老師。國外有位文化人類學家曾說當今世界已進入了“后喻文化”時代，大人在很多方面要向孩子學習。比如電腦知識，許多大人就不如孩子懂得多。北歐某國政府就曾經(jīng)在全國聘請5000位小朋友來教大人學電腦。在信息社會里，信息面前人人平等，你掌握的性的方面的信息，完全可能不如孩子多，那么就老老實實和孩子一起學習吧。香港一位大學教授就常和孩子一起看三級片，想讓孩子徹底打消對性的神秘感。這種主動“疏”的態(tài)度，就比一味兒“堵”的態(tài)度可能要高明。在性的洪流洶涌澎湃的當今，堵是根本堵不住的，不如主動疏。但香港教授太過冒險的做法，可能讓大多數(shù)中國人無法認同。

　　其實，我們大人嚴重缺乏性的學習。前些天，筆者的中學同桌女同學帶著女兒來深圳玩兒，我請她們吃飯，席間聊起當年的中學生活，我們驚奇地發(fā)現(xiàn)，雖然我們同桌一年，但相互沒說過什么話，更別說有什么交往，對對方幾乎毫無了解。那是文革后期，男女同學都不說話，更別說什么性教育了，誰要提到戀愛兩個字，幾乎就被視為小流氓。記得當年我們偷唱《我的祖國》，其中有一句歌詞“姑娘好像花一樣”，全班同學還一本正經(jīng)地討論，那算不算黃色歌曲，好像把歌詞改成“姑娘好像丑八怪一樣”才能算革命歌曲。同學的女兒已讀研究生，男朋友已經(jīng)換了好幾個，她簡直不能相信，中國曾經(jīng)有過那樣的年代，而且我們居然從那個年代活過來了！但事實就是如此，當今多少父母，就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。他們沒有性教育、沒有愛意蕩漾的夢幻一般的青春，不懂戀愛，不懂愛情，甚至不會談戀愛，更不敢談戀愛，那時候只有性壓抑、只有大批判、只有鐵姑娘，連八個樣板戲中的李鐵梅、吳清華、江水英、柯湘等主角全都是單身大齡女青年，雖然她們周圍帥哥成群，但她們好像毫無萌生愛意的跡象，我們居然也不認為她們該談戀愛了。那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對人最美好感情的禁錮，比焚書坑儒還要殘酷萬倍。單從愛情這一個方面而言，文革就應(yīng)當否定一萬次。相比之下，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居然可以盡情地過“情人節(jié)”了，滄海桑田之巨變，竟是如此驚人，他們是多么幸福啊！

　　讓人更驚異的是，當前中國人對性的態(tài)度，似乎又跳到了另一個極端，從文革時期的絕對禁忌一下子跳到了過度開放，根本不像一個有中庸文化傳統(tǒng)的民族。筆者有一次參加一個東南亞旅游團，導游是一位沒結(jié)婚的漂亮小姐，她一路上黃段子說個不斷，而且花樣翻新，驚世駭俗，把團里最喜歡說黃段子的男游客也弄得常常臉紅，她卻臉不變色，毫無羞恥感。像衛(wèi)慧、九丹、春樹等所謂靠“身體寫作”的女作家，寫起性來，更是豪無顧忌，比賽著看誰更大膽更露骨。網(wǎng)上有些女性性愛日記更是讓人不堪入目。怎么女性一旦在性上開放，就比男性還放得開？怎么鐵姑娘一夜就變成了蕩婦？李鐵梅這樣的“地下工作者”怎么瞬間就成了“性工作者”？

　　這種現(xiàn)象的出現(xiàn)，除了時代巨變之外，可能是我國還缺乏高水平性教育的緣故。不是孩子們在性上不成熟，而是我們大人在性上更不成熟�，F(xiàn)在我國學校可憐的性教育，還停留在介紹人類生殖原理的水平上，網(wǎng)上的性內(nèi)容也是大量地宣揚性技巧和性體驗，顯得層次很低。英國作家勞倫斯寫過一本散文集《性與美》，其中為性大唱贊歌。他認為性不是丑的、臟的、見不得人的，而是美的、純潔的、值得公開宣揚的，性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基礎(chǔ)，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現(xiàn)，是最好的美容，是一切創(chuàng)造的動力之源，愛情是性的升華，性高潮是美的極致。無性的愛，和無愛的性都是病態(tài)的。曾經(jīng)讀到過美國《讀者文摘》的一項調(diào)查，問幾百名退休老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體驗是什么？他們都一致認為是性愛的體驗最讓他們回味兒無窮。世界上所有小說、散文、回憶錄、報告文學、日記、詩歌中最激動人心、最吸引讀者、最讓人回味兒的絕對是性愛，所有民歌、民間故事、戲曲、傳說也都無不歌頌和表現(xiàn)性愛。你能想像沒有寶黛愛情的《紅樓夢》嗎？美國甚至有位心理學家把性愛折算成美元，認為一次美好的做愛價值五萬美元，“春宵一刻值千金”居然已經(jīng)被科學量化了！

　　其實，當前中國人并不缺性，而是缺性的升華。中國人還遠未“審美疲勞”，卻已經(jīng)“性疲勞”了。在妓女已經(jīng)變成“性工作者”的當今，得到性已經(jīng)是很容易的事了。但越容易得到的東西便越無價值，也越容易庸俗和無聊�，F(xiàn)在中國人急需的是提高性愛的審美層次，使性充滿夢幻一般的詩意和想象，這樣的性才能使人回味兒無窮，才真能值千金和五萬美元。社會上流傳著這樣一句話：“妻不如妾，妾不如偷，偷不如沒偷到”，最讓人回味兒的竟然是“沒偷到”！原因就在于“沒偷到”造成了審美距離，給人留下了無窮的想象空間，這種想象比性本身可能還美，就像羅蘭.巴特說的:“愛上了自己的愛情”。藝術(shù)作品要求有“空筐結(jié)構(gòu)”，即給欣賞者留下想象的余地，猶如中國畫講究的“留白”，中國詩歌講究的“空靈”，中國音樂講究的“此時無聲勝有聲”。性愛，同樣需要“空筐結(jié)構(gòu)”，太滿，太實，太露骨，便無美，無趣，無回味兒。如果賈寶玉與林黛玉一見面就上床，沒有那么多賽詩、聯(lián)句、賞菊、關(guān)愛甚至猜疑、小性、淚水，那么紅樓夢還有什么讀頭？有位年輕人，在充分體驗了性之后，感到大惑不解：性不過如此，遠沒有人們宣揚的那么消魂攝魄，怎么人們在性上做了那么多文章？給性加上了那么多華麗神秘的外觀？原因可能就在于：他還沒達到較高的性愛審美層次，還無法充分體驗到性愛之美。這種美與其他美一樣，需要雙方真正的感情共鳴和深厚的文化修養(yǎng)。世上越有價值的東西，必然越難得到，性愛之美亦然。杜牧詩曰：二十四橋明月夜，玉人何處教吹蕭？唐代揚州的妓女竟會吹蕭，而且水平達到能教人的高度。古代許多妓女做詩和琴棋書畫都能來幾下，使得杜牧這樣的大詩人逛妓院如同參與文化交流，留下不少浪漫故事——“贏得青樓薄幸名”，現(xiàn)在中國人的性趣味兒實在是等而下之了。陸游給兒子說過：汝果欲學詩，功夫在詩外。同樣，汝果欲學性，功夫在性外。

　　那么，怎樣提高性愛審美能力，便成了性教育的關(guān)鍵。上海的學校里已經(jīng)開設(shè)了“愛的教育”課，從“性教育”上升到“愛的教育”是一個進步。英國的貴族學校，有專門的男女交往禮儀課程，探討什么樣的男女交往才是健康的、美好的、優(yōu)雅的，男性怎樣在日常生活中處處表現(xiàn)出“女士優(yōu)先”的紳士風度，怎樣給女性開車門、房們，尊重她們、呵護她們、幫助她們、謙讓她們。女性怎樣穿衣修飾、怎樣才能品位高雅、怎樣善解人意、怎樣才能溫柔醇厚、怎樣欣賞藝術(shù)作品等等。學生每周末還有社交聚會，實際應(yīng)用課堂上學來的社交禮儀。正是這樣長期的禮儀熏陶，使人的教養(yǎng)滲入骨髓，往往在關(guān)鍵的時刻發(fā)出光芒。電影《泰坦尼克號》中，當輪船開始下沉時，紳士們自覺讓“婦女和老人小孩先走”，船長堅守崗位，與船同歸于盡。而不像我國克拉瑪依大火時，竟有男子漢高喊“讓領(lǐng)導先走”，更喪盡天良的是，領(lǐng)導居然推開孩子們真的先走了！結(jié)果燒死了二百多個孩子。這種火線拍馬和無恥開溜的壯舉，比之外國紳士們，真有人畜之別！法國啟蒙運動，發(fā)源于貴族夫人們主持的沙龍。那些有教養(yǎng)的貴族夫人們，給狄德羅、伏爾泰、盧梭、達朗貝爾等思想文化大師們提供聚會場所、經(jīng)濟資助、政治庇護，使大師們的思想得以交流和傳播，直接促成了后來的法國大革命。從某種意義上說，世界進步的車輪就是被這些夫人們纖細的雙手推動的。你能說她們的舉動與當年的禮儀教育無關(guān)嗎？“性教育”——“禮儀教育”——“愛的教育”，構(gòu)成了性教育的三個層次，這三者融匯貫通，可能就是比較好的性教育了。性教育不能只局限于性，更要有性之上的內(nèi)容。我國的大人們，在性教育方面，往往不許孩子們做這個做那個，但很少告訴孩子們可以或應(yīng)當做什么，以及怎樣做。比較好的性教育，不是讓孩子們不敢做什么，而是不屑于做什么——因為那樣做不美、沒有格調(diào)和教養(yǎng)，會降低自己的形象和風度。我國一位女作家，經(jīng)常和孩子一起看經(jīng)典愛情電影，通過電影讓孩子了解什么是健康美好的男女交往、什么是真正浪漫的愛情，這就是培養(yǎng)孩子格調(diào)和品位的好方法。

　　曾讀到一則報道：荷蘭一所中學里的一位女生懷孕了，政府部門出錢在校外專門租房讓女生居住，還派出護士趕去護理。孩子出生后，由政府出錢撫養(yǎng)，女生照�；匦Ｉ险n，學校和同學毫不歧視她，她自己也不認為犯了什么大錯。荷蘭這樣的福利國家，社會保障體系健全，出生率已是負增長，人們生活富裕，不愿生小孩，甚至很多人不結(jié)婚，只同居，與中國不具有可比性。但荷蘭政府對待女生懷孕的人性化處理方法，非常值得我國借鑒。對待孩子的性錯誤首先采取人性化的處理方法，再配合高水平的性教育，可能是解決此類問題的較好辦法。